【朝耀】远距离「chapter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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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从琼斯家大宅出来的时候已是夜晚。
想想明天上午学校没课，王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果然还是大学的教学任务比较轻松，给阿尔弗雷德补课真是要折寿。
他根本就不是学不会，而是不肯学，只知道如何毫无征兆地转移话题，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还会拿自己开玩笑。王耀只能把自己的耐心和毅力提升到最佳作战状态，尽量忍受他ky的性格，尽量忍住不去用中华武术拳揍他。一想到今天自己没吃完的桂花糕全拿来堵住阿尔弗雷德那张停不下来的嘴了，王耀就心疼地捶胸顿足。
但是幸好他脑子确实好用。给他讲过的题他都能很快明白并举一反三。这让王耀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也有了一种“其实他什么都懂，他只不过是想玩而已”的错觉。
被自己的猎奇想法吓了一跳，王耀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禁抖了几下，皱着眉捂上了自己的额头。站在琼斯家大宅大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屋子，叹了一口气之后，掏出了被自己设置为静音的手机。
有新的短信通知，发来短信的是一个0044开头的号码。虽然没有备注，但是王耀还是可以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谁的号码。
删了亚瑟·柯克兰的号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偏偏对这串数字早已熟稔于心。删掉了号码，却不舍得拉黑。想无视他发的短信，却是很好奇里面写了什么，犹豫很久以后还是忍不住看。王耀有时候觉得自己确实有够犯贱。
手指摩挲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出他柔和的面部轮廓。琥珀色的眸盯着那屏幕上的那一串中文，心里一阵痉挛。
「纽约天冷了，记得加衣服。」
从他离开英国来纽约的第一天开始，亚瑟每天都会用中文给他发一条短信。内容都是短短的一句，有错别字，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记得好好吃饭。」
「不要让自己太忙碌，好好休息。」
「胃疼不要忍着。」
……
那些短信，他看了，没舍得删，却是一条都没有回复。
不想回复。抑或是不知道该如何心平气和地回复。
从前的从前，亚瑟一天到晚在公司忙于工作，整天整天地不着家。那个时候的自己，总是时时刻刻想着他，也会跟现在的他一样，给他发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让他不要因为工作忘记吃饭之类之类，但是他很少回复，即便是有回复，也仅仅是短短的几个单词，雪白的屏幕反射着刺眼的光芒，刺中了自己双眼，也扎疼了自己的心。
那个时候，深爱着亚瑟的王耀甚至会有些后怕。若是他那个下午也因为工作太忙没有出现在那个茶室里，自己和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见面，不会认识，不会结婚。
可是后来想想见面认识又结婚又能怎么样呢，亚瑟的心太小，装下一个深爱的前恋人装下了他的工作就足够了。而出现得太晚的自己，却是永远都没有了位置。
真可笑。
想到这里，王耀觉得心里一阵绞痛。他一边嘲笑自己的矫情，一边把手机掩在心口，慢慢地蹲下去。
若是放在从前，亚瑟天天给他发短信表达“关心”，他可能会感动地热泪盈眶，主动献身也说不定，而现在，他只能苦笑着把脸埋进双膝间，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好不容易从尴尬境地中爬出来，不要再陷入这个沼泽了。
“小耀老师。”仿佛是过了半个世纪，王耀听到有人在喊他。充满活力的声音此刻带上了一丝关切，王耀闻声怔怔地抬头，少年弯着腰向蹲在地上的自己伸出一只大手，高压钠灯昏暗的灯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映出他挺拔的身体剪影，王耀突然觉得心里一暖。下意识将汗涔涔的手放到阿尔温暖的大手上，任他大力把自己拉起来。
“谢谢。”发出这个音节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蹲太久腿麻了的王耀借着阿尔的手扶着才没有摔倒，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颔首，心里默默懊恼居然在这个没心没肺的学生面前如此失态。
“虽然我家大门和屋子都很豪华，但是小耀老师你看着我家的门口，有必要伤感成这样吗？”
“……”吐血。刚刚的感动在一瞬间全部消散，王耀差点气急昏过去。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努力忍住不去给他一拳。然后掀开眼皮，扯出一个笑，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喏，你忘了这个。”阿尔把刚刚装桂花糕的盒子递给王耀，“小耀老师做的点心很好吃。”
“哦，那真是多谢夸奖。”
“所以，下次的课也顺便带点什么点心过来吧？”阿尔弗雷德看着自己的家教先生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僵硬，笑容更加灿烂。
“凭什么？”
“我付钱。”
“成交。”
所以说，两个身上沾满铜臭味的人交易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从那天开始，王耀便真正成为了阿尔能接受的少数老师中的一个。王耀也决定全心全意给他补课。
看着阿尔弗雷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王耀忍不住拿出他高中班主任的那种苦口婆心的态度，用那些已经说烂了的话语教育他，“你妈妈盼着你提高成绩才让我来给你补课，你就这么玩下去，对得起你爸妈么？”
“爸妈？”阿尔一手撑着侧脸，一手转着笔，清冷镜片反射着台灯的橘黄色光芒，只能看清他嘴角的冷笑。“一年见自己儿子两三次的爸妈。”
王耀愣住了。
“我爸妈啊，只是想我能够考一个好的商学院，将来好好继承家业。”金发男孩无奈地耸耸肩膀，继续解答作业本上的题。不知是不是王耀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没心没肺的少年脸上出现了沮丧。“他们才不是真正盼着我好呢，他们总是在国外，他们眼里只有钱和家在世界各地的产业。”
“你……”不禁语塞。
“我爸妈最疼我哥马修，虽然他存在感不够又有些温吞，但毕竟长子，爸妈从小就把他继承人培养。但是谁也没想到他固执地选择了艺术而且还跑去了法国。”阿尔把写好的题扔给王耀，继续说道，“于是就如你所见，我妈很担心我，担心我的成绩，很怕我考不上好的大学，其实她最怕的就是我无法继承家产。”
“……”昏暗的灯光描摹出少年年轻英俊的面庞，王耀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一直以来，阿尔乐观，充满活力以及ky的性格在王耀脑子里根深蒂固，突然在他面前表现出这样沮丧而又无奈的姿态，王耀莫名有些心疼。
这种被抛弃感觉，好像自己也曾经经历过。那个时候自己明明心里难过的要死，还要在表面上装出一副乐观的样子，这种感觉真的是糟糕透了。
“我很抱歉……听到这个……我觉得，他们在心里还是很爱你的。”王耀觉得自己话废真的不会安慰别人，他说的这些话是那样苍白无力。此刻他只能抬头，皱着一张脸，尽量用真诚的目光看着阿尔弗雷德，以表达自己的同情。
偏偏就是这副表情，深深地把阿尔萌到了。看到自己来自中国的面瘫家教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本来就不适合忧桑的阿尔心情瞬间愉悦起来。
“哎……看在我这么惨的份上，小耀老师要不要表示点什么？”阿尔把脸凑到王耀跟前，咧开嘴笑，“我想吃那个中国憨八嘎。”
“……”低沉气氛瞬间散去，王耀满脸黑线，一把把手里的作业拍在阿尔脑门上，“那个不是憨八嘎啊混蛋！给我向全中国的肉夹馍道歉！”看着他吃痛地捂上额头，王耀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又把课本拍在他脸上，“你吃了我这么多东西都没付钱啊！还钱啊混蛋！”
“不要急嘛……会算在学费里的。”阿尔揉着被拍痛的脸颊，偏过头，用那双湛蓝如海洋的深邃双眼看着王耀，唇角的微笑柔和而真挚，“不过……谢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么多无聊的事情。”
“哎……”难得的温柔让王耀有些不知所措。拇指按动着红笔，发出连续脆响掩饰着自己的无措。
“跟小耀老师说话很开心。”
他的微笑宛若射穿灰蓝天幕的阳光，耀眼得不可思议。
8.
弗朗西斯说过，王耀你承认吧，你一直爱着亚瑟。
像王耀这样的人，若是真正不爱了一个人，对他失去了所有感觉，那么便不会在意过去种种。只因为还深爱，所以才会有彷徨无措，一个人痛苦着，挣扎着。
王耀不止一次地梦到弗朗西斯在机场送别时说的话。王耀无奈地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所有心思被他一语道破，王耀有点不甘心。
没有人知道他刚来纽约的时候，日子有多难捱，工作上沉重的压力再加上心上的创伤，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直到最近，情况才渐渐好转，在纽约的生活也安稳下来。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个在自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金发绿眸的粗眉绅士，想起弗朗西斯说过的那些话。忍不住翻出手机邮箱，看着屏幕上的那些字发呆。
他觉得有些气闷。一个人为这个已经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烦恼到如此，就像一个傻瓜一样。
他甚至庆幸给阿尔弗雷德的补习带来的烦恼稍稍转移了自己的注意。突然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阿尔弗雷德像是伦敦阴霾很久之后的雨霁晴，给自己带来短暂的温暖。
只是这个阿尔弗雷德给自己带来的头痛也不是一点两点。
右手边是笔记，作业本，黑色水笔，凌乱的草稿纸。
再右边，是吃剩下的汉堡包装纸和空了的可乐杯。
在阿尔弗雷德的书桌上找不到空地儿放教案的王耀也不想再一次替他收拾，只能妥协地叹了一口气将教案拿在手里，房间里充斥着的蓝蓝路味道让王耀闻久了有些反胃，他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那个托着下巴拿笔一边嚼着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汉堡一边演算的高中生。金色碎发依旧柔软，呆毛一如既往地翘着，细眶眼镜架在鼻梁上，随时有下滑的趋势。
明明是琼斯家的小少爷，活的却这么粗糙。对比以前英国学校里的那些个绅士学生，王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
好像是注意到王耀盯着他的视线，阿尔弗雷德转着笔回头看向王耀，然后绽开了一个灿烂笑颜，“小耀老师你在偷看我呢？我早就知道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看你个铁锅铲子。”对阿尔弗雷德的过度自信习以为常的王耀一脸淡定地抄起教案拍在他后脑，然后伸手去拿他的作业本。“做完了吗？给我看看。以前做过的题错一道罚一美元。”
“切。”阿尔弗雷德趴在桌上看王耀那只纤细好看的手握着红色水笔给他批改作业，好无聊地尝试着跟他搭话，“小耀你在哥伦比亚大学教什么？”
“医学。还有，叫我老师。”
“那我以后也要考哥伦比亚大学的医学专业。”
“别闹，你爸等着你继承家产呢。你当医生你爸妈找谁哭去。”
“马修啊，反正他是长子。”
“呵呵。”知道他家的事情的王耀自顾自批改手中的作业，不理会他。
只是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王耀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愣了几秒之后，皱着眉头伸手把手机扔回了包里。
“你不接吗？”偷瞄了一眼的阿尔弗雷德，在看到王耀的动作之后悠悠地问了一句。
“不接。”
“打电话来的，该不会是你的前恋人吧。”
王耀拿红笔的手猛的一顿，刚刚打来电话的是亚瑟·柯克兰没错，虽然是前夫，但是阿尔弗雷德猜的也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他什么时候告诉阿尔他有前恋人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呐。”阿尔捧着腮帮子笑得万分得意，“以你那万年不变的冰山面瘫脸，如果是陌生人打来的电话肯定会面无表情地掐断但是你没有。你皱着眉把手机扔回去了，说明这个人你认识但是你并不想接他电话。以及，我瞄了一眼你的手机，是一串数字而非备注，但是你一下子就认出那是谁，说明你已经对这个号码熟稔于心了，那个人肯定是你以前特别重视的人但是你现在已经不想再理他了。分手了是吧。”
“……”算是被他全部猜中了，王耀勾唇一笑，看都不看他一眼，不咸不淡的语气里带着嘲讽，“推理得很精彩嘛，你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还是江户川柯南啊？”
“哈哈哈都不是，我是拯救世界的hero！”
“……”无语。王耀哼笑着摇摇头，以表示对这个中二病患者的鄙视。
“是你的前女友？”
“不是。”
“前男友？”
“……不是。”
“那……”
“立刻还钱和立刻闭嘴里面你挑一个。”王耀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了。
阿尔闭上了嘴。
包里的手机依旧不停地震动着，震得王耀心肝颤。一旁托着腮帮子的阿尔看着自家脸色不太好的家庭教师，轻蹙了下眉沉默良久之后伸手握上了王耀的笔。轻启薄唇，吐出的话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够了，老师，你去接电话吧。”
“咦……你在说什么啊……”王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极力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整个人都心神不宁！若是真不想接他电话，你早就关机了！还会任它在包里震动吗？”阿尔觉得心里堵了一口气，没由来地有些不舒服。声音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他伸手掏出王耀的手机扔到王耀的怀里，“出去接电话，马上。”
“对不起。”王耀攥住了手机，低声说了一句之后，便退出了阿尔的房间。站在走廊上，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号码，王耀竟发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喂？”
“王耀……”亚瑟带着久违的伦敦腔的语调依旧好听，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水声，王耀随口问了一句，“伦敦又下雨了？”
“不……纽约下雨了。”他的声音里带着勉强的笑意，说的话让王耀整个人都愣怔在那里。
“哎？”
“我在你纽约的家楼下。”
英国人好听的声音在耳畔萦绕，王耀的瞳孔在不断放大，握住手机的手下意识攥紧，在脑子空白了十几秒后，疯了般地推开阿尔的房门走进去，不顾阿尔弗雷德错愕的表情，径直来到他房间宽阔的落地窗前，用力拉开了厚重的丝制窗帘。
窗外，外面灰蓝的雨幕模糊了王耀的视线。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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